媒體人士周筱赟先生起訴號稱自己做好事挨罵的世界杰出華商協(xié)會主席盧俊卿，已獲廣州越秀區(qū)法院正式立案，現在還不知法院將如何判決，但有一點可以肯定，那就是周先生所打的雖是名譽訴訟官司，本質上卻不能這么看，更不能以官司可能的結果——周先生要求被告在國家級媒體上公開道歉——而判斷其意義。

這場起于個人名譽的官司，對慈善運作機制約束制度缺失的中國來說，有首開先河的意義。還沒有什么官司是這樣旁敲側擊地從個人名譽的角度，敘述著慈善宏觀管理的制度缺乏。即使將來法院判決周先生勝訴，盧俊卿賠禮道歉了，而中國慈善基金管理的制度卻得不到相應改善，意義也不大。中國慈善基金管理的諸般疏漏和各種無法回避的尖銳問題，早已超越任何個人名譽的得失，我們需要從這個引起輿論廣泛關注的個人名譽案認真分析，中國慈善事業(yè)到底缺什么？

周先生對世界杰出華商協(xié)會和天九儒商集團的經營模式提出了尖銳批評，稱之為“合影經濟”。這不是一個正式的經濟學術語，卻準確地說出一個事實，即和包括官員在內的公眾人物合影，可以達到一定企業(yè)宣傳效果。這并非中國獨有的現象。商業(yè)里的品牌管理幾乎都可看成是某種合影經濟的結果。

最廣泛的合影經濟，應該是和各種明星合影。一般而言，企業(yè)都有明星代言人。而各國國家政要幾乎天然是其國家主要產品和經濟模式的代言人，美國總統(tǒng)會為美國最大的金融產品國債到處推銷；比利時首相會向來賓贈送巧克力；德國總理則樂于參加奔馳公司在其他國家投資的工廠的奠基儀式。說白了無非為企業(yè)宣傳，只要正當，合影不是不可以。正常和規(guī)范的情況下，合影經濟也是由各種公關、廣告公司作為中介來策劃的。這些公司只要合法，也無可厚非。

個人名譽與作為商業(yè)模式的合影經濟，都不是這場官司的要害，真問題在于，盧俊卿及其系列機構圍繞著慈善行為的收費模式，而這涉及中國慈善基金的資金募集、管理和運用的嚴重制度性缺失。直到目前，中國尚未針對慈善勸募行為立法，只有一部《公益事業(yè)捐贈法》有原則性規(guī)定。

盧俊卿事件可謂這種慈善無法可依的典型表現。這位聲稱做好事挨罵的人曾多次解釋，世界杰出華商協(xié)會在中國沒有收過一分錢，相關收費行為都是天九儒商集團在進行。而告他的周筱赟先生則質疑：“左手收錢和右手收錢，不都是盧俊卿這個人在收錢嗎？”

中國大陸對以慈善名義募集資金的資格審批近乎嚴厲。不是什么人說我要做神馬慈善了，就能募集善款的。當年李連杰的壹基金為獲得這項資格，曾飽受折磨。雖然國務院的《基金會管理條例》對設立全國性公募基金會的原始基金要求，是不低于800萬元人民幣，但人們可以發(fā)現，除官方資格之外的民營合法慈善機構少之又少。盧俊卿怎能用他自己的商業(yè)機構，以所謂“世界杰出華商協(xié)會”的名義，向不特定對象募集慈善資金呢？這已然涉嫌非法集資。

我們姑且理解天九儒商集團是商業(yè)機構，可以辦理包括會展活動在內的合影經濟。但這個肯定沒有公募慈善資金資格的公司，怎能以“華商會”的名義向各類機構或個人勸募慈善資金呢？假如它受委托或協(xié)助某個官辦慈善機構募資，也必須公開授權自證清白，且不能以自己的商號、名頭募款。否則就涉嫌非法集資。

退一萬步講，就算盧俊卿有資格能以做善事為理由，收取各種合影經濟下的會費，而他是以自己左手（華商協(xié)會）行善，用自己的右手（天九集團）收錢，這就形成了事實上的關聯(lián)交易，應該且必須受到關聯(lián)交易的監(jiān)管。這是周先生質疑最為有力的地方，卻是我們集體對盧俊卿無力的地方，因為我們找不到對這種以慈善名義進行關聯(lián)交易的監(jiān)管法律條文。

而在任何成熟的法律體系下，對各種關聯(lián)交易的監(jiān)管都是極其嚴格，尤其是對涉及使用公共資源的關聯(lián)交易。比如在中國日漸成熟的資本市場，上市公司的關聯(lián)交易不僅需要事前在廣而告之的基礎上取得各種審批，而且還需要在事后經得起各種來自官方和市場的多重調查和監(jiān)督。

現在盧俊卿不僅沒有出示任何來自官方監(jiān)管機構對其資格的批復性文件（比如若是募集善款就要有民政部核準；而若不是善款，募集資金必須由金融機構操作），更沒有解釋一套人馬兩塊牌子是否形成事實上的關聯(lián)交易，仿佛把他的合影經濟的商業(yè)模式轉移到慈善上了，以為他和慈善合了影，就有了底氣回避一切懷疑、監(jiān)督和審查。

當然合法經營的合影經濟，可以不向公眾解釋任何關聯(lián)，只要有人愿買，有人愿賣，你有本事拉皮條（但即便如此，明星代言也有法律約束，比如不能代言煙草企業(yè)）。但以慈善名義而讓利益關聯(lián)機構收錢，就必須面對各種司法監(jiān)管和社會質疑。從這個角度說，周先生以個人名譽受損狀告盧俊卿，更是一種不得已的選擇，因為他找不到可以援用的法律文件，像股民狀告上市公司非法關聯(lián)交易那樣，狀告盧俊卿左手慈善、右手收錢是違法的。

（作者系上海獨立財經觀察人士)